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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034心如阡陌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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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034 心如阡陌1

七月二十七,夜,代國康城,寧王府花園某一處角落。

月色昏沈,花園內影影幢幢,看不清是山石還是花草,一團團一簇簇的靜立在不遠處,其間時不時有尖銳的蟲鳴聲傳來,卻將這靜謐的夏夜襯托得愈發沈靜。

一處假山前,一名男子踟躕地看著不遠處的書房,悄悄將手中的密報揉了又揉,卻始終沒有下定決心上前將它呈給自己的主子,來回踱步間,不小心踢到了路邊的一顆小小石子。

“誰在外面,滾進來!”書房內忽然傳來一聲暴喝,伴著一聲清脆的瓷碎之聲。

男子暗暗嘆息:少主子又喝多了啊!

他不敢再遲疑,立即一路小跑著進了書房,咬咬牙,將手裏的密報呈給了醉意朦朧的什翼宏。

什翼宏今日心情極其煩悶,喝了整整兩壇酒,卻還是不能完全醉去。他接過密報,就著明亮的燈光一看,只見薄薄的紙箋上當頭五個大字“稟主上,梁氏……”

他頓時一激靈,渾身酒意去了大半,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,瞪大了眼急切地看下去。

“稟主上,梁氏未死!我等冒險進入魔鬼崖,只發現若幹男子屍體橫陳在野,並無梁氏蹤跡!魔鬼崖後即為魏國順陽城,我等分批進入順陽後,立即被不明勢力監視,行動受阻,極力探聽消息而不得,萬望我主寬宥!聞悉梁氏消失蹤跡不久,魏國鎮西將軍府買進一名婢女,身份未知,屬下等極力探聽,卻難以接近將軍府!我等會繼續潛伏,誓將探得梁氏蹤跡,望主上寬心!”

什翼宏將那紙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,這才沈吟道:“鎮西將軍?可是那個年方二十二就位居二品的宋將軍?”

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不知密信的內容,聞言一怔,連忙答道:“正是他!”

什翼宏微一沈吟:“傳信回去,叫他們務必小心,想辦法從將軍府內部著手,務必探聽到府內的具體情形!另外,明日請康城府尹來一趟府裏,我有要事相商!”

那男子不敢遲疑,立即躬身應了。

“好了,下去吧!”

房內很快安靜下來,只剩下什翼宏仍舊坐在書桌前,將那薄薄的紙箋,又細細看了一遍。

君傾,但願你一切安好,但願,還來得及!

他忽然擡起手來,在自己俊朗的臉龐上用力拍了兩下,站起身來,頭有些沈,思緒卻是無比的清醒!

他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做什麽了!

轉身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,他眉頭一皺,大踏步地走出了書房,朝寧王妃所居的寧康居走去。

寧王妃自從生了什翼宏之後,身體受損嚴重,也沒了與側妃侍妾爭寵的心思,就搬到王府後院東南角的寧康居,自此安心禮佛,為丈夫兒子祈福。所以,寧康居百步之內,總能聞到上好的檀香味,讓人一接近,沒來由地覺得渾身一松,似乎外間的喧囂煩擾,在這沁人心脾的檀香中,都消散不見了。

什翼宏到了院外,院門還未關上,守門的嬤嬤見了他,立即打發人進屋通報,呵呵笑著將他迎進了院子。

寧王妃正在用晚飯,坐在桌邊笑吟吟地看著踏步而進的什翼宏,眉眼間都是藏不住的疼愛,招招手讓他坐到她身邊,卻在他坐下後立即皺了眉,嗔怪道:“你這孩子,又喝酒了?”

什翼宏乖乖招認:“只喝了一丁點,不礙事的!”

寧王妃無奈,微微嘆氣問道:“可是還沒有梁姑娘的消息?”

他怔怔點頭:“沒有!”

王妃暗暗擔憂,那樣小的一個女孩子,獨身離開康城,外面的世道雖然不亂,但是也有心懷不軌之人四處出沒,若是……

宏兒可如何是好啊?

但願,她沒事才好!

就算不為自己兒子,單只為那是一條人命,寧王妃也虔誠地祝禱,希望菩薩顯靈,保佑那孩子,不要受到磨折苦楚!

“宏兒,餓了吧,光喝酒很傷身的,你這孩子,母妃的話,你總是不肯聽!先吃飯,來,這都是你吃慣了的素菜,多吃一些!”

知子莫若母,她見他眼光閃爍,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心知他必是有事相求這才想起陪她吃晚飯。這個孩子,這些年被當做代國下一任國主來培養,能承歡膝下的機會少之又少,母子二人之間,總是不比尋常人家那般親厚。但是,這並不影響她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孩子的疼愛,他痛苦,她做母親的,也不好過!

所以,只要她能為他做的,她就會去做,總不會叫他失望就是了!

什翼宏乖乖拿起碗筷,方吃了一口,頓時發覺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,便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咽起來。寧王妃坐在一邊為他布菜,慈愛地看著他吃完滿滿兩大碗飯,這才滿意地笑了。

吃完了飯,什翼宏摒退了屋內的婢仆,在寧王妃驚詫的目光中,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她面前,迅速地磕了一個頭:“母妃,孩兒有事相求!”

寧王妃也不去扶他,只輕輕轉首,直直看著他,笑了笑:“你且說說看吧!”

這日,天邊不住點地下起了大雨,臨風院內卻沒有因為下雨而減少一絲一毫的喧鬧,嬌滴滴的三皇子殿下早起見大雨滂沱,院子裏一排的合歡花昨日裏還開得正艷,今日就被這無情的大雨敲打得七零八落,頓時起了護花之心,大手一揮,臨風院所有侍衛仆人婢女全全出動,紛紛搬梯子爬墻頭,將巨大的油布裹在了合歡樹之上,樹上還要綁上一根根長長的竹子,據三皇子殿下交待,這樣能將油布撐起,防止將嬌嫩的花朵壓壞了。

等到院子裏所有合歡樹都被仔仔細細地包好之後,梁君傾和眾人早已經渾身濕透如同出水的水鬼一般,有個別身體較弱的宮女,此時已經是凍得抖如篩糠,卻乖乖站在門廊處等候皇子殿下的下一個指示,絲毫不敢懈怠。

梁君傾的身體一向彪悍,淋了雨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,只是渾身衣衫濕透,貼在身上總歸是不舒服,心裏就少不得將魏青羽的祖宗八輩也進行了一遍友好的慰問,她低頭候在門邊,眼角瞥見那一向行事荒誕的三皇子殿下又忽然朝眾人擡了擡手指,薄唇輕啟,話未出口,就讓門邊濕答答的眾仆人齊齊一個激靈。

“哎,你……就是你……”魏青羽吊兒郎當地伸出纖細食指往前一指,頗為不耐煩地道,“過來!”

梁君傾一哆嗦,只因為他叫的不是別人,正是倒黴催的她!

硬著頭皮走上前去,輕輕躬身:“殿下。”

魏青羽瞪著斜挑的大眼,輕飄飄地看她,忽然笑道:“你這個神態不錯,本王為你做幅畫可好!崔姑姑,備筆墨紙硯。”

崔榮若是整個臨風院唯一幸免的人,一直隨侍在魏青羽身後,此時得令立即去取了筆墨紙硯,命人擡著高幾,在院內擺放妥當。

“你們都下去吧!”魏青羽拿著紫毫筆,大手一揮趕走了滿屋子濕答答的仆人婢女,只留下不明就裏的梁君傾,仍舊渾身滴水地站在大廳中央。

魏青羽忽然指了指她:“那個……你,你別在這裏站著,去那窗子邊……”

梁君傾依言走了過去。

“把窗戶打開,對,你站好,頭發,頭發拿到身前來……”

“眼神,你的眼神飄渺一些……別這樣瞪本王,飄渺你不會嗎?微微瞇一下就很飄渺了……”

“好,就這樣……”

梁君傾扯著飄渺的笑,僵硬地站在窗前,窗外的風伴著暴雨呼呼地刮了進來,凍得她也禁不住哆嗦了起來,可又不敢露出半分寒冷的意態來,因為,那樣就不飄渺了!

梁君傾微微仰著頭,迎接著暴風雨的洗禮,心裏暗暗罵道:飄渺,飄渺你個死鬼啊,死變態!

魏青羽邪惡地笑著,陛下潑墨如風,眼角卻盯著她的背影,忽然覺得,這個小女孩,也許不是他以為的那樣,或許,她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子,沒有覆雜的背景,來到將軍府,也沒有別的目的……

至於,他為什麽會忽然這樣覺得,連他自己都不清楚!

偌大的前廳內,漸漸地,只剩下沙沙的落筆聲,和呼呼的狂風暴雨聲。梁君傾站在風口,渾身衣衫濕透,漸漸被烈風吹得頭腦昏沈起來,卻動也不敢動,心知身後那個放蕩不羈的皇子違拗不得,只得咬牙死撐下去。

“成啦!過來看看!”魏青羽啪地扔了手中畫筆,興高采烈地招呼梁君傾。

梁君傾做一副唯唯諾諾樣,踩著碎布走到高幾前,看了那畫作一眼,卻頓時楞了楞。畫上沒有多餘的墜飾,只有幾根粗獷的線條,勾勒出門框窗欞的樣子,窗邊一名女子,只看得見側臉,面上神情卻被刻畫得惟妙惟肖幾可傳神,那微微半瞇的大眼中,卻沒有魏青羽一再強調的“飄渺”,竟隱隱透著一絲刻骨的思念和迷茫……

她心驚地回想了一下,方才自己走神之時,在想些什麽呢,是想起了無塵什翼宏,還是想起了康城的家人,亦或是,在那一霎間,懷念起了前世的一切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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